文 | 清和 智本社社长
2025年,中国经济何去何从?政策将如何调整?市场如何预期?股票、债券、房地产价格怎么走?该如何配置资产?
2023年6月份,我曾撰写了《清和社长:当前经济形势“十问”》一文,如今读来依然“保值”,本文也以“十问”的方式讨论2025年经济走势与投资策略。
一问:岁末年初,国债收益率迅速下降,是提前对宏观经济进行定价,还是对央行降息/购债进行定价?
数据显示,进入2024年12月,10年期国债收益率加速下跌,短短1月降幅达40基点(BP);2025年1月3日,10年期国债收益率盘中跌破1.60%,最低触及1.589%,再度创历史新低。
作为一种价格风险信号,国债收益率快速下降,即国债价格快速上涨,意味着市场大举做多国债,避险情绪浓厚,表达的是宏观经济压力及其预期增加。
同时,央行降息、宽松政策及其预期,是推动国债收益率下降的直接因素。此前,高层会议已明确提出“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”。
市场预期,2025年央行降息的幅度至少40BP(7天逆回购利率),而最近一个月,10年期国债收益率的降幅达到40BP。换言之,10年期国债收益率可能已提前计入了2025年的大部分降息。
过去,国债利率长期锚定中期借贷便利利率(MLF),2025年MLF可能下调60BP以上,那么10年期国债收益率可能还有20BP的下降空间。
考虑到2025年央行还将加大购债力度,尤其是购入中期长期、超长期国债,这将推动国债收益率进一步下降,当前市场可能尚未对央行购债充分定价。
自2023年12月以来,10年期国债收益率累计降幅高达110基点(BP)。综合考虑宏观经济、高债务/化债、老龄化三大因素,债牛将延续,国债收益率下降是一个长期趋势。预计,2025年,10年期国债收益率保守估计将破1.5%,甚至可能下探至1.3%。
二问:假如离岸人民币价格超过7.5,A股还能否维持“9·24”之后的行情?
通常,两国利差的扩大,将驱动资本跨境套利,推动汇率下跌。
数据显示,截止2025年1月6日,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1.61%,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4.62%,二者之间的利差为3.01%,与2024年初相比扩大了一倍。
2025年,中美两国央行均处于降息周期,由于美国通胀粘性,美联储降息可能在50-70BP;中国央行可能加速降息,降息幅度在40BP以上。考虑到,当前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可能部分计入降息,而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尚未充分计入降息,2025年二者利差可能维持在2.5%左右。
2025年,国债利差维持高位,预计跨境套利动机依然强烈,这是驱动本币贬值的直接因素。
数据显示,中美国债利差与离岸人民币长期走势一致。近期,中美国债利差扩大到历史性高点,离岸人民币也在盘中创下7.36的历史性水平。
2025年,因美国可能实施全面关税计划,人民币贬值预期增强,有机构预测到7.7-7.8。资金跨境套利驱动人民币贬值,反过来,人民币贬值增强跨境套利动机,这将共同削减以人民币计价的权益类资产估值。
假如离岸人民币的价格超过7.5,A股能否维持当前的价格和成交量?
数据显示,上证指数与离岸人民币还是存在一定的相关性。其底层逻辑是,股市是宏观经济的晴雨表,离岸人民币是以人民币计价的所有资产的价格,二者都是经济信号。
不过,受“9·24”政策刺激,上证指数与离岸人民币走势出现明显背离,直到跨入2025年这几个交易日,二者走势再度一致。市场似乎恍然大悟,2025年已来,然后匆忙定价。假如2025年离岸人民币贬值,A股价格应该也会向离岸人民币回归。
预计,上半年两会前还有一波冲击上证3500,下半年将回归常态,不过成交量依然高于2024年前三季度。对于专业投资者(个人与机构)来说,依然有获利的机会,但对于普通投资者来说,是容易亏钱的行情。
普通投资者的策略是选择高股息分红型股票。根据历史经验,随着中美两国利差扩大,高股息分红型股票更受投资者青睐。
三问:超常规逆周期调节、央行降息、财政扩大需要多大规模才有效果?
2025年的宏观政策定调是“超常规逆周期调节”,“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”与“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”,这一政策组合可谓前所未有。
从政策刺激的角度,当前的政策是一个什么水平,达到多少规模才能产生效果?
如果以实际利率(LPR-CPI)为指标,当前中国的利率水平依然偏高,接近3%的水平,甚至高于美国。
实际利率反映的是市场真实的融资成本与偿债负担,相较于名义利率、政策利率,是评估货币政策力度更准确的指标。
近两年,价格下降速度太快,央行降息的速度落后于价格下行的速度,实际利率不断上升,并在2024年初达到历史性高位;7月和9月份分别降息后,实际利率有所下降;但由于价格修复不足,实际利率依然处于较高水平。这体现了货币政策的顺周期特点。
如果按照超常规逆周期调节和“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”的要求,达到刺激价格修复、投资需求回暖的目标,央行应设法将实际利率降至2%以下。为此,央行至少需要降息80BP。
财政方面,如果财政支出占GDP的比重为指标,2020年达到财政支出的峰值,此后四年,受房地产整顿、土地出让金收入下降、城投债控制、地方化债、决策责任风险等约束,财政支出占GDP的比重持续下降,2024年降至24.8%,较峰值下降7.6个百分点,甚至不及10年前的水平。这体现了财政政策的谨慎态度。
如果以财政支出与GDP差值为指标,2024年前三季度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同比增长2%,同期实际GDP同比增长4.8%,二者差值为-2.8%。
拉长时间来看,2007年-2016年,财政支出同比增速基本上高于实际GDP增速,这显示了当时财政处于扩张阶段;2017年-2024年三季度,财政支出同比增速明显低于实际GDP增速,二者差值长期为负;而且财政支出的增速明显下降。这显示了这个阶段的财政处于较为紧缩的状态。换言之,财政支出的增速跑输GDP。
按照“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”的要求,财政支出的增速需要提升,需要超过GDP的增速,正如2020年应对疫情冲击那样。假如2024年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为29万亿元,2025年财政支出增速想要跑赢GDP增速,一般公共预算支出需要达到30.5万亿元。
所以,想要达到刺激经济的效果,央行降息的速度要跑赢市场利率下降的速度、价格下降的速度,同时还要跑赢市场预期;财政支出的速度需要跑赢GDP增速。当然,比速度和规模更重要的是结构与分配——钱要流入寻常百姓家。
四问:房地产市场将逐步止跌回稳,2025年是买房的好机会吗?
房地产市场经历了三年整顿和全面大跌后迎来了政策调整,政府首次明确提出“止跌回稳”的目标。
在“9·24”政策后,一线城市和大城市的成交量大涨,之前挤压的、被限制的刚需得以释放。预计,2025年上半年刚需释放后成交量将下降。但是,止跌回稳的趋势不改变。
未来2年,房地产市场逐步走向“止跌回稳”,交易量先行,而后价格,投资和土地市场最后。
止跌回稳后房地产价格是否继续上涨?房地产政策的导向是“稳”,而不是涨。宏观政策的指向是,集中和动员经济资源投入到新动能和卡脖子技术上,而不是浪费在房地产上。综合政策、信贷、人口、债务等多因素来看,全国大部分城市大部分房屋价格将不再上涨。
关于房地产投资与买卖,我的观点是:
第一,中国正在进入后城市化、后房地产和人口老龄化时代,大部分房地产已失去资产投资价值,转变为消费品,因此房地产早已不再是好的投资品。
第二,房地产在家庭资产配置中的占比依然太高,不建议继续增配房地产,正确的做法是,减持不动产的比例,增加金融资产、流动性资产。
第三,如果想要投资房地产,可以选择优化的方式,把二三四线、非核心区、老破小置换成一线城市、区域性核心大城市的核心区的优质物业。
第四,在止跌回稳阶段,刚需、改善性需求是可以上车的,但尽量选择核心区优质物业,同时设法控制杠杆。
第五,2025年开始,房地产的投资逻辑正在改变:从资产投资转向租售比。随着市场利率下降,金融资产整体收益率下降,与国债、存款的收益相比,租售比的优势逐渐显现,出于配置均衡与对冲风险的考量,部分长期资金将进入人口流入城市的租售比较高、且稳定的物业。
五问:如何理解近年GDP增速与收入增速之间的背离?
长期来说,GDP走势跟税收收入、企业收入、居民可支配收入的走势是一致的。
数据显示,2011年-2018年上半年,GDP与税收收入的偏离度(二者同比增速之差)只有1.79个百分点,2018年下半年-2024年三季度,二者偏离度扩大到11.47个百分点。2024年前三季度,二者偏离度也达到9.3个百分点。
数据显示,2011年-2018年上半年,GDP同比增速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增速的偏离度(二者同比增速之差)只有1.79个百分点,2018年下半年-2024年三季度,二者偏离度扩大到11.47个百分点。2024年前三季度,二者偏离度也达到8.3个百分点。
通常,GDP不可能与税收收入、企业利润收入长期偏离,预计未来GDP增速将向收入增速回归。如果按照收入法核算,GDP可能会更加贴近民众的微观感受。
实际上,GDP是果,收入是因,收入是更为根本的问题。
六问:有效需求不足是消费不足,如何提高居民消费能力与收入?
经过这两年的市场教育与价格反馈,越来越多人明白,当前宏观经济的核心问题是有效需求不足,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是消费不足,消费不足的问题是如何提高居民收入。
2024年底的高层会议也提出,“大力提振消费、提高投资效益,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”。
消费是家庭财富的函数,家庭净财富及其收入预期基本上决定了消费。
数据显示,中国家庭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为43%,低于全球平均水平的60%。
这个指标几乎决定了一国消费率。美国家庭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是73%,美国消费率也是70%多。家庭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在经合组织中的平均水平是60%,经合组织的平均消费率也是60%多。中国家庭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只有40%多,中国消费率也只有40%多。
家庭提振消费和扩大内需的关键是如何提高家庭可支配收入。
供给端,释放企业活力,为企业开放更多的投资领域,释放更宽松的投资环境和舆论环境,严格保护私有财产和企业经营权。
需求端,提高居民收入,启动国民收入倍增计划,直接通过财政补贴的方式给居民发放现金,通过国企利润上缴和国有资产划拨的方式充实社保基金,通过国有土地为中低收入家庭提供公共房屋。
当然,更重要的是制度改革,尤其是围绕着收入分配的制度。
七问:市场到底担心通胀还是通缩,扩张货币与财政可能引发通胀吗?
在过去高增长时代,市场关注的是实际GDP、通胀率这两个指标,担心经济过热。但是,这两年,我反复强调,我们要更关注名义GDP与低通胀。由于价格走弱,名义GDP增速下降,甚至低于实际GDP。名义GDP增速下降,意味着名义增速收入下降。由于债务是刚性的,名义GDP的下降对于高负债的家庭、企业与政府来说,是一个不友好的趋势。
数据显示,2024年11月,CPI同比上涨0.2%,连续22个月没有超过1%;PPI下跌2.5%,连续26个月下跌。
随着这轮价格下跌给企业收入与负债压力逐渐显现,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价格下降的风险。然而,在“9·24”政策出台后,货币与财政支出的力度扩大,市场担心通胀的情绪明显上升。
宏观经济学一直将通胀率作为宏观经济景气度与周期的判断指标,欧美日央行将其设定为货币政策的目标之一或唯一目标。换言之,通胀与否几乎等同于经济好坏,除非滞胀。
当前经济的核心矛盾是提振通胀,而不是担心通胀。
实际上,发货币不等于通胀,只有货币流入家庭部门才有可能通胀。如果居民收入增长、真实支出增长带来的通胀,是好的通胀。如果发货币到家庭部门带来的通胀,是差的通胀。但这不是最糟糕的,最糟糕是发货币又没有流入家庭部门还引发通缩。
所以,央行需要以通胀率为货币政策的目标,着力将通胀率拉升至2%;更重要的财政政策,需要节省更多的财政投资,将其转移到家庭部门,提高居民收入。
市场需要思考一个问题:国债的“天敌”是通胀。当前国债利率持续下降,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降至1.6%,如果CPI上涨到2%,意味着国债收益率转负。
实际上,一个高负债的经济体难以长期承受较高通胀。高通胀将导致国债价格下跌,利率抬升,债务状况恶化。
综合考虑,2025年,通胀依然维持低位,国债收益率下降趋势不改。
八问:“9·24”政策之后,流动性问题和扩表速度下降问题是否得到解决?
流动性问题是2024年我高度关注的问题。9月份,我针对流动性问题写了一篇文章《一切危机都是流动性危机》(不翼而飞),同时在社融报告中预测“降准降息将至”。
数据显示,9月末,体现活跃资金流动性的狭义货币(M1)同比下降7.4%,而包括狭义货币和储蓄的广义货币(M2)同比增长6.8%。
流动性下降的演变路径是居民扩表速度下降—银行扩表速度下降—金融加速器效应—流动性下降。
2024年,个人住房贷款余额持续下降,这意味着居民扩表能力下降,住房贷款市场出现缩表现象,这导致银行在个人按揭贷款业务上的资产端缩水,进而削弱其扩表能力。由于金融系统具有加速器效应,银行扩表能力减弱,推动流动性下降。
流动性问题是触发“9·24”政策调整的关键因素。在之后,央行降息降准的政策,以及为股市设立的两项货币工具,提振了市场流动性,A股的成交量翻倍。
数据显示,10月末、11月末,M2分别同比增长7.5%、7.1%,M1分别同比下降6.1%、下降3.7%,降幅较9月末明显收窄。
其中,存量房贷“粘性”导致利差扩大,引发提前还贷潮,是个人住房贷款余额下降的直接原因。央行也因此取消了存量房贷一年一调的制度,试图从源头上阻止流动性下降。
不过,流动性下降的根源是居民购买力匮乏。居民购买力匮乏,导致企业投资偏弱,缺乏足够的借款需求以提振利率,促进银行继续扩表。预计,2025年,宏观政策依然要着力解决流动性问题。
九问:对于美国全面关税计划和中国应对政策,市场如何预期、如何定价?
2025年,中国宏观经济有些内容是比较好确定的,比如大类消费、私人投资、基建投资。
中国正在进入后工业化、后城市化、后房地产时代,房车、家具家电等大类消费已越过拐点,基建、房地产投资明显减弱。以旧换新等补贴可以提振可选消费,后者主要受短期收入和预期影响,但对大类消费、重投资的拉动有限。这也意味着没有足够的需求以提振利率,市场将进入低利率时代。
还有两大不容易预测的事件:一是美国全面关税计划(以及其它政策)何时推出、规模多大以及对中国出口和宏观经济的影响几何;二是中国政府可能推出多大规模的刺激政策予以应对及其效果如何。
在特朗普赢得大选后,港股率先对这一风险事件定价,恒生指数回撤到20000之下;A股并未对此做出反应。原因或许是,很多投资者认为,中国政府将出台大规模刺激政策予以应对。不过,跨入2025年,A股似乎开始感知风险,港股进一步定价。
有意思的是,对于腾讯被美国国防部列入名单事件,中概股纷纷下跌,港股也对这一风险事件正常定价,而A股把坏消息视为好消息,预期政策将推动国产替代行业发展,半导体股大涨,带动A股上涨。这反映了政策预期对A股的支撑。其实,港股定价更加充分,预计A股不久将追加定价。
这两大不确定的事件以及市场混乱的预期,是影响2025年宏观经济走势的关键。
十问:2025年进入低利率时代,该如何投资?
从2025年开始,大类资产将正式进入低利率、低收益率时代。预计,国债、存款、保险、基金等大部分金融资产的收益率都下跌。
数据显示,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跌至1.6%,3年定存利率降至1.5%,保险预定利率降至2.5%;预计,2025年,这三种产品的收益率分别降至1.5%、1.2%、2.0%以下(保守预测)。另外,由于近些年房价大幅度下降,北上广深的二手房租售比有所上升,2025年将维持在1.5%-1.8%之间。
这意味着,我们将很难找到收益率在2%以上的大类资产。
当各类资产的收益率都持续下降时,怎么办?
最好的办法是尽快买入可以锁定收益率的资产。比如,国债、保险是可以锁定收益率的资产。2024年9月份前买入可以锁定收益率3%的保险、2%的国债,这个收益率不会随着央行降息、市场利率下降而降低。如果推迟到2025年买入这两大类品种,收益率则明显下降,2026年预计更低。
这也意味着,随着利率持续下降,提前锁定资产收益率的窗口期不断缩小。
如果扩大到全球核心资产,家庭资产配置的视野则更开阔、收益率更稳健、对冲性将充分。
最简单的思路是配置全球几大核心资产:最强势最稳健货币、全球最强大国家的主权债券、全球最杰出跨国公司的股票、全球最具实力保险公司的保单、全球核心大都市核心区优质物业。如果还不放心,配置一部分黄金做对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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